乔治的父亲把这些纸片都看了一遍,对着这张那张一阵阵发呆。大凡悲苦的人,回想昔日的快乐,都是这样难过伤心,而又无可奈何。末了,他把这些收藏多年的信件单据从抽屉里全都拿出来,锁进一只文件盒里,用带子扎好,盖上图章。然后他打开书柜拿出厚厚一本红封面《圣经》。这《圣经》我们已经提到过——装潢豪华,边上镀金,黄灿灿的,却很少有人看过。卷首有一幅图,画的是亚伯拉罕用以撒献祭[1]的故事。按照惯例,奥斯本在扉页上用粗大的书记体写上自己结婚的日期、妻子的忌辰、孩子们的生日和教名。首先是简的名字,然后是乔治·塞德利·奥斯本,然后是玛丽亚·弗朗西斯,以及各人取教名的日期。他拿起一支笔,把乔治的名字小心地涂掉;等纸干了之后,把书放回原处。然后,他从另一个保存他本人的秘密文件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把它揉成一团,在蜡烛上点燃,看着它在壁炉架上完全烧光。那是他的遗嘱。烧完遗嘱之后,他坐下来写了一封信,打铃叫用人来,吩咐他第二天早晨把信送去。已经是早晨了。他上楼去睡觉的时候,已是满屋阳光。鸟儿在拉塞尔广场绿油油的树叶间啁啾歌唱。
威廉急于讨好奥斯本先生全家和下人,在乔治身处逆境的时候尽可能为他多交朋友,回到客栈就给托马斯·乔波先生写了一封最热情的邀请信,恳求这位先生第二天光临斯洛特客栈跟他共进晚餐,因为他深知丰盛的酒菜对一个人的心灵有重大的影响。请帖在乔波先生离开老城区之前就到达了他手里。他即刻写的复信是:“杜上尉:承蒙相邀,不胜荣幸欣喜之至,自当奉候。敬颂台安。乔波手启。”那天晚上,乔波先生回到索默斯镇的家中的时候,把请帖和复信草稿拿给乔波太太和女儿们看了。全家人一面坐着吃茶点,一面兴致勃勃地谈论军官先生和西区的贵人们,女儿们去睡觉之后,乔先生、乔太太议论起东家家里正在发生的怪事来。这办事员还从来没见过老板这么激动过。杜宾上尉走了之后,乔波先生进去找奥斯本先生,发现上司脸色铁青,几乎要抽筋了。他想,奥先生和年轻的上尉之间一定大吵了一场:乔波得到指示,要他把近三年内付给奥斯本上尉的全部款项列出一份清单。“他花掉的钱可真多。”主任办事员说,并且因为他们挥金如土而对老少东家愈加尊敬。争吵好像是为塞德利小姐而起的。乔太太赌咒发誓说,那可怜的小姐失去了上“伟”这样英俊的小伙子,自己很替她可惜。塞德利小姐的父亲投机不走运,付出的股息少得可怜,乔波先生对她看法不佳。在伦敦老城区,他最尊敬的就是奥斯本一家。他的衷心愿望是乔治上尉娶个贵族小姐。当晚这职员睡得香得多。吃了早饭之后(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茶里只放了点儿黄糖,但他吃得津津有味),他穿上上教堂穿的最好的西装和带褶边的衬衫,紧紧地拥抱了孩子们一下,答应在旁边欣赏的太太,说那天晚上他不会过分严厉地惩罚杜宾上尉的葡萄酒,便动身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