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第二天起便鼓起劲做田里的活。坡下农家中井先生的姑娘也常常来给我帮忙。自从差点引起火灾而出丑之后,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仿佛有点变成暗红色了,在这以前已经有条心术不正的蝮蛇寄生在心中,现在又连血的颜色都有些变了,所以愈加觉得自己正在变成粗野的乡下姑娘,即使在檐下廊子同母亲一起打点毛线,不知怎的也会叫我感到窒息难受,倒不如去田里翻翻土干些活,反而感到舒畅些。
这就是所谓体力劳动吧?这种力气活在我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战争期间我曾经被征去劳动,甚至还做过打夯女工。现在去田里干活穿的那双胶皮底袜子也是那时候军队配给的。胶皮底袜子这玩意儿当时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穿,穿着却觉得非常舒服,简直舒服得叫人不敢相信。我穿着它在庭园中一走,对飞禽走兽光着脚在地上走有多么轻松愉快,仿佛也完全能够体会了,心里可真高兴啊。战争中令人愉快的回忆就只有这么一个。回想起来,战争实在是叫人受不了。
去年,不曾有过什么事情。
前年,不曾有过什么事情。
大前年,也不曾有过什么事情。
刚停战不久,某报登过这样一首有趣的诗。现在回想起来,一方面好像有过许多事情,另一方面却也真的似乎不曾有过什么事情。有关战争的回忆,我既不愿讲,也不愿听。尽管人死了不少,可这讲起来既陈旧又无聊。这难道是我太自顾自吗?只有我穿着胶皮底袜子被征去当打夯女工那件事想起来还不觉得那么陈旧。虽然也感到相当痛苦,但是由于做过打夯女工,我的身体却着实健壮起来,甚至到现在我有时还打算在生活真正困难时就去当打夯女工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