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说:“你以为你上了班就万事大吉了?那是在糊弄自己呢,你的江湖气根本不适用平静的生活了。”
我说:“那也不一定,我很有克制力的,什么也不想,老老实实挣钱养命就是了。”
王东说:“不可能,你说要完全脱离以前的生活,那叫假干净,你过不了受人控制的日子了。”
我说:“我认命还不行吗?咱们的上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不是照样活一辈子?”
王东说:“是啊,你爷爷那么刚烈的性子,最后还不是照样认命?”
我赞同道:“对,我爷爷能屈能伸,是条真汉子。”
我爷爷从来不说自己的命不好,他很快乐,总是说自己的命好,从乡下出来拉洋车,在城里盖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娶了我奶奶,生了我爸爸,我爸爸又娶了我妈,我妈给他生了两个大孙子。偶尔也有不快乐的时候,可是他从不抱怨,最多是蹲在西墙后面的阴影里嘟曠一句,唉,近你妈。王老八扒我家的房子时,我爷爷连“近你妈”都没说。后来王老糊拎着半瓶去来我爷爷,两个老头儿喝酒的时候,王老糊说,张秃子,都怪我那个混帐儿子,他不该做这样的事情。我爷爷说,不关他的事儿,他听上级的呢。王老糊说,张秃子你不是怕我家老八,你是怕上级呢。我爷爷说,你不怕上级?日本鬼子在咱这边晃荡的时候,你见了维持会的二鬼子都赶紧哈腰呢。王老糊连忙去捂我爷爷的嘴,秃子你可千万别这样说话,让别人听了去,一上纲你就完蛋啦。我爷爷说,老糊你瞎说什么?刚才那话是你说的,我什么也没说。王老糊吱吱地嘬自己的酒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