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离开江山了,那几乎是一场有预谋的逃离。我用半年时间偷偷攒了一笔钱,半夜跳上一辆夜间长途汽车,一口气从这座南方小城逃到足够远的北方。我好几年不与家里联系,直到他不再一打电话就破口大骂,我才告诉他们我所在的城市,告诉他我在北方的B城活得很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不错的薪水,还遇到了梁久。对,我已经是一个自立于社会的成年人了,不用像小时候那么怕他了。
我拿出成年人的庄重与体面,说道:“回来告诉你一声,我要结婚了。”
“结什么结:和一个外地人?”
他说的是方言,梁久没有听懂,但他显然被父亲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了。
母亲赶紧上来劝解,她拉着我的手安抚我,说:“路上累了吧?你们俩快去屋里歇一歇吧。”
她老了许多,几乎成了一个毫无个性的、干瘪的老太太。父亲依然怒视着我,嚣张的气焰完全不为她所动。说句难听的话,父亲的嚣张跋扈就是母亲多年来的软弱无能惯出来的。
我扔下行李,拉着梁久回到了我的房间。
这是我从小学住到大学的房间。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阻挡了光线,屋内一片昏暗。我重重躺倒在被褥上,想起小时候无数个晚上,只要一听见喝完酒的父亲摇摇晃晃上楼的脚步声,我就关上灯躲进被子里假装睡觉。我不是怕被他发现晚睡,而是害怕他酒气熏天地砸开我的门,大声咒骂我对他的疏离与不敬。而我的母亲什么也做不了,她保护不了我,更保护不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