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像所有的典雅都带有脆弱性一样,宋代的典雅也是脆弱的。边关吃紧,政权危殆,文官党争,民心浮动……但我想,在脆弱的大环境中保持典雅,这才是典雅这个词汇的深刻内涵所在。
我曾经在西班牙看到过一座宫殿,建造之时,整个城市已经被敌军包围了两百年,周边所有的土地都已经被占领。它只是一座孤城,或者明天灭亡,或者明年灭亡,或者再过十年灭亡,反正灭亡不可避免。所以,该城的居民干脆选择做艺术家,把人生的全部教养全都化作了图案。那座宫殿的典雅是难以想象的,因为那是一种不依赖实力,不追求喝彩,不期待轰动的典雅。一种失去前途的精雕细刻,反而雕镂出了一种真正的纯粹。我在《行者无疆》一书中把这种美学现象说成是“死前细妆”,可能太悲凉了一点,那就可以加上我在《霜冷长河》一书中提出的一个概念:绝地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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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唐代文人最为自由,只是突如其来的社会动荡使他们每个人都狼狈不堪,不知所措。而宋代的情况就大为不同了,杰出的文人常常会担任重要的官职,面对社会接连不断的动荡,他们似乎早就有多种思想准备,包括捐躯,包括毁灭。
我前面说过,宋代空前绝后地把一些最高等级的文化大师放到了最高等级的行政职位上,这就出现了中国知识分子很少遇到过的“高烈度冶炼”,也让中国文化承受了一次奇特的考验。对于这个题目,我本来觉得可以轻轻放过了,但昨天一想,还应该再谈论几句。因为这在中国文化史上,也是一种特殊的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