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无须为贤者讳,甚至羁押于镇抚司监狱里,他在一首《书幸细览》的诗里,还幻想神宗朱翊钧读了他的《藏书》、《焚书》后,如聆纶音,立刻下了一道圣旨:着八抬大轿,由东华门进,朕要这位李老先生为国师呢!从这个极卑微,也极机会主义的细节,也看到植根于儒家文化的中国士大夫,不论其逆反主流到什么地步,悖背体制到什么程度,最后,还是服膺于皇上圣明,这就是知识分子两面性的天生软弱了。
他死得相当痛苦,因为他是一个爱洁成癖的人,不停地沐浴,不断地扫地,是他打发业馀时间的主要消遣。平素里,凡来访贽公者,有一条规矩,都要坐得离他稍远一点,因为他简直忍受不了别人的体臭。这或许是嘲讽了,干净了一辈子的他,想不到最后以大污秽、大邋遢收场,衣衫尽染,浑身殷红,创口滴血,鬓须凝结,这是他极不愿意看到的狼狈场面。于是,躺在门板上的他,那本来明亮睿智的双眼,渐渐失去往日的光彩,一直熬到第二天的深夜,血流尽最后一滴,心脏停止跳动。